月候候

我对呼啸木有意见，虽然小赵不太讨人喜欢，不过我还是挺萌糖糕的……

19

米修远被戴妍琦护着，一掌推出好远，他年纪小顾不得那么多，爬起来一声大叫，带了青嫩哭腔，“小戴姐姐！”招得远远的韩文清张新杰都看了过来。
电火流光将中未中，戴妍琦自知躲不开，索性豁出去闭了眼空手硬挡。空中砰一声轻响，四下里陡然一股寒意侵人，又是一片耸人听闻寂静。
她悄悄睁开一只眼，迎面是暗沉柔软衣料，肖时钦声气平和地在她头顶笑了笑，“莫怕，怕什么。”
雷霆当主不知几时已飘身而起，苍色广袖轻拂，将少女拦在身侧，咫尺之遥的赵禹哲脸色发青，不是吓的却是冻的。
而空中仍有雪色粉末簌簌而落，冰意袭人。五行之术向由本人发动，驱元素之力为己用，然物有相生相克，若给人破了招数，法力轮回却不能止，自然要反噬己身。
方才那风过沧海般细微一瞬间，肖时钦陡然出现在戴妍琦身后，轻盈得像片云——看在赵禹哲眼里，就是片大大的乌云。他弹指掷出一物，正撞上那道雷鸣电火，砰地炸开，周遭十几尺内看客都觉眉目一寒，继而是透心的凉。
肖时钦手指上绕着根精细银链，炫耀洁白手指般温柔摆弄了会儿，抬头一笑，“同微草堂主讨来这寒冰粉，倒甚是好顽。”
巴着眼儿看得正欢的各路同道齐齐呵一声，无话可说。
炸碎成一地银屑的，正是方才肖时钦还扣在掌中的银香球。他抬手召回米修远，细细给孩子揩了一脸眼泪，又携着他和戴妍琦回去坐下，从自己桌上拣了果子巧糖哄他两个。有离得近的听见，简直牙疼。堂堂雷霆当主，对牢了两个小孩儿，甜言蜜语许了千般万般的愿，答应回去后带他们吃喝游玩，又应允要加月钱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，直当这满场看热闹的各大门派如无物。
他悄声细语哄得两个孩子都笑出来，这才罢休，自顾自抄起银壶斟了杯桂花酿，慢慢啜着，全然不理还僵硬立在原地的赵禹哲。有好奇的上前轻轻扯赵禹哲，嘴里劝着，“小赵也别太认真了……呀！”
指尖一触，那傲慢少年噗咚一声扑面而倒，手足僵着，整张脸狠狠拍在地上，竟不知几时中招给封了全身大穴。
微草座中，王杰希秀丽眉弯已忍不住轻扬，轻声同身侧高英杰说，“学着些，寒冰粉也可这么用的。”
那一霎空中银尘如雪，而雷霆主君身轻若云。
寒冰粉掺入白磷，炸开后不啻烟玉。他潇潇洒洒慢慢悠悠，连赵禹哲哑穴都一并封了。这才若无其事转回去哄自家孩子。
场中顿时一阵大乱，有爱操心的，便忙着招呼呼啸一众来带赵禹哲回去，放着他趴在地上，总不是事儿。
蓝雨席上，黄少天带着卢瀚文哈哈大笑，惊天动地，一大一小两个剑客都滚到喻文州怀里，蓝溪阁主无奈挑了唇角，一手揪着一个，只怕他们撞翻了案几；轮回座中江波涛已忍不住背了身，笑得肩头一抽一抽，周泽楷默然给他拍着背，张张嘴少有地感慨了一个字，“呵。”

“肖门主。”
少年嗓音清朗微沙，穿过夜色似金沙入水，漾起淡淡回声。满场嘈乱突然就静了。
丈许之遥，如有狼烟千万，杀声狺狺，却都不过因了一个人信步而来。
他踏过诸家席前，光滑额头年轻得没一丝褶裥，始终不曾放低，漆黑眼瞳里是少年人固有的明亮高傲，烧成一股火油般无分彼此灼烫杀心。
有杀错没放过，宁狠不忍。
“真糟糕，”黄少天喃喃说，“为什么我一看见他就特别想揍。”
喻文州微笑，“看见孙翔时你也这么说。”
黄少天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哪个更欠揍的深奥问题，赞同地点点头，“说的是，不过现在我更想揍唐昊。”
谁不知呼啸当家人尚在年少，脾气却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暴。他身上一件群青袍子赤金滚边，富贵不显，隐隐带了十分的霸气，配上那皱的眉冷的眼，也是很教人心动心服的一种魅力。
唐昊几步来到雷霆席前，微微提高声音，“肖先生。”
肖时钦颔首，“唐大当家。”
他看着唐昊单手把赵禹哲拎起来丢给自家手下，默然叹息，晓得这事不会善了。唐昊倒是干脆，“肖先生，唐昊律下不严，过犯在先，呼啸这里给雷霆赔罪，肖先生、戴姑娘海涵。”
肖时钦苦笑还了个揖，等着他那一句但是。果然对方下一句便转火，“只不过唐某虽年轻无能，也容不得自家兄弟当众给人这样没脸，说句不中听的，打狗也看主人面，江湖事江湖了，恕在下无礼——”
他微一点头算作致意。
“呼啸唐昊，在此请教雷霆宗主高招。”
黄少天还在念念叨叨，“怎么办，我还是好想揍他。”喻文州看他一眼，微微笑了，也不说话，半晌才道，“怕是轮不到你。”
周泽楷转身看向江波涛，不言不语挑了挑眉，江波涛摇头，“等。”

肖时钦特别干脆地回答，“不打。”
他抬手在膝上点了点，细声慢语，“大当家来意我已尽知，江湖事能不能江湖了，还是未知之数。呼啸满门尽是少年英秀，雷霆蓬门荜户，不堪相提并论，便请容藏拙吧。”
唐昊顿时有点气，“肖门主……”
肖时钦笑了，“我打不过你，所以不打。”
唐昊冲口而出，“肖时钦你……”
“赵公子的事儿，阁下想抹平便抹平，若是不想抹平，大不了教我家姑娘当着这天下英雄的面，大大方方从头到尾给他赔个礼咯？”
他“从头到尾”四字一出，旁边已有人嗤笑，明白雷霆当主这是挤兑人到了明处，赵禹哲方才吃瘪，只有这一片的人亲眼看见，勉强丢人没丢到全场，若教戴妍琦那口齿轻灵利落地当众一宣扬，怕是从此不要做人了。
“总之想打是不能的，天下之盟从没这规矩，亦不能坏在这里。”
唐昊牙咬得咯咯直响，轻哼，“规矩，不就是拿来毁坏的么？”
那些高山仰止的人，不就是拿来打倒的么？
以下克上，以强胜强，要当如此，这江湖山水，才千年万年浩浩汤汤，源远流长。
肖时钦笑容里忽然多了几分倦怠，轻轻道，“人若没点规矩撑着，活得都不如狗啦。”
我就是不打，你能怎样？
他背转身去，戴妍琦立刻乖巧奉上一盏暖茶，青年如花唇瓣轻轻一沾，悠悠叹了声，“唐亭绿雪……想家。”
女孩巧笑着偎向他膝边，猫一样扬了扬脸，“好在明儿个就走啦，是不是，小米？”
小少年也驯顺紧紧靠过来，看也不看唐昊，“跟主上回家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他一家几口和乐融融，生生把呼啸当家晾在了原地。
唐昊紧攥双拳，气得额上青筋乱迸，进不得退不得。戴妍琦见他可怜，轻轻叹了一声，“唐大当家，请回吧，当真要与雷霆切磋，明年论剑再来不迟。”
唐昊气极反笑，“看来雷霆当主是断然不肯出手了？”他一抖手，精钢利爪滑上指尖，咔一声扣牢，“请不动雷霆的肖时钦……却不知，要请动天下闻名的凤凰纹，得花多少银钱？”
黄少天轻轻妈呀一声，然后又是二十声，喻文州无奈看他一眼，“少天……”
王杰希长睫微垂，“这小子……”
江波涛业已清清爽爽地说了出来，“他是想找死吗？”
周泽楷思考了一会儿，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