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候候

我自暴自弃地说一句，对这个结尾的RP程度真的不要抱什么信心比较好……

总算搞完了这个蛇精病，卖（糖）糕的。

等我歇几天更方王和双鬼。

23

凤鸣清音，身被五文。
饮晨露，食嫩竹，若无梧桐千岁，不栖不居。
——为什么叫凤凰纹？
“……呵，为什么呢？”
多么讽刺。
大概因为早就知道，注定了这一生无栖无居吧？单为了一个活，食过腐鼠，饮过盗泉，入过最深最冷人间地狱，赴过最腥最膻血肉宴席，故此惯了含笑游世，身披玄衣，心之所系，也不过就是一群亲手自惨毒人世中超拔出的小孩子。
这世上少一些像自己的人，总是好的。
但那个人，也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孩子。
……还是个孩子而已啊。

咔一声轻响，钢爪触物即合，紧紧地抓住。
唐昊怒吼，“你！”
满场鸦雀无声，喻文州率先做了个手势，带同着圈外观战人群一步步缓慢后退。他面上还带着笑，心却也不自觉紧了紧。
鸦青发绺微微一动，双眸如青檀生光，自细长刘海下绵绵透出一丝笑意。
“没错，我。”
雷霆当主肖时钦，领教呼啸唐大当家高招。
肖时钦屈一膝于地，苍色长袖如云漾开，露出一截雪白手腕，牢牢攥着的指节紧得渗出淡红颜色，唐昊钢爪落下，竟被他阻在半空。
钢爪扣牢熠熠生光黄金圆筒，死死咬住便放不开。
几乎只有各门各派最顶尖那几个人，看清了他如何一瞬间飞掠抢上，合身扑到孙翔身旁，唐昊一爪抓下，千钧一发之际，肖时钦单手一搪，灵巧地把掌中凤凰纹送到爪尖。
还有他自己的手。
鲜血粘腻，一缕缕打湿明锐精钢。所有人都看见那洁白指尖微微变了形，一枚半透明指甲如苍白花瓣裹了血污，啪嗒一声溅落地上。
王杰希几乎是拍案而起——如果他面前有张桌子的话，“他的手……”
给那著名的钢爪唐三打逮住，不啻上了拶子，不及时就医，他的手就废了！
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唐大当家这爪子可不是那么好褪的。”
唐昊白着脸盯住眼前人，他觉得肖时钦笑得简直像个鬼，催命的鬼。
这鬼魂般的人居然没再理他，转去对围观的人点点头，“二十丈，要命的，退。”
唐昊怒吼，“你疯了吗！”
“一般，一般。”他甜蜜可爱地笑着，“唐昊，你怕不怕死？”
“你……”
“凤凰五文，首文曰德，翼文曰顺，背文曰义。”
就在钢爪扣牢那一刹，他指尖已划过筒身无数螺旋花纹，不知触动了哪处机关，“咔咔咔”三声轻响，近在咫尺的唐昊听得真真切切。
他死盯着肖时钦，觉得自己太阳穴上有道血管一蹦一蹦地难受，血流的声音在鼓膜上巨响轰鸣，不知道是为什么。
“别动，”肖时钦声音轻淡，“你快不过我。敢动一下，我就教你见识见识这世间少有的体面。”
“肖时钦你……”想跟我同归于尽吗？
戴妍琦尖呼着扑上来，被人紧紧拦住，连声地劝，女孩挣扎半晌，陡然失了力气，跌坐在地大哭，“主上！主上！不要啊！”
她这么撕心裂肺一哭，简直更把所有人悬着的心一寸一寸揪成了面片儿汤。
“雷霆诸事，全依旧例，方学才代管，戴妍琦辅政。”肖时钦简单一句，抬头看唐昊，“大当家的要不要交代点儿什么？”
“你……你他妈疯了！”
“有点儿。”他坦白承认，低头看看呆若木鸡的孙翔，忽然又笑了，嗓音温柔得黯淡，“小狼崽子。”
夜色一样温暖，桂花一样清甜，他向来只真实于黑暗中的声音，艳丽憔悴的笑容，暖融融又冷冰冰的心。
“小事情……”
“起来。”肖时钦轻声命令，“退。”
孙翔傻了，呆呆看了他半晌，忽然扔下却邪，双臂一伸紧紧圈住肖时钦的腰。
“我不走。”他也笑了，“我会走？把你自个儿扔这儿？”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八度，“你他妈想什么呐！”

江波涛扶额，却在衣袖阴影里微微笑了，偷眼看周泽楷，“走？”
周泽楷早命杜明吕泊远带属众退去，这会儿摇摇头，握住江波涛，“不走。”
江波涛轻吐一口气，“小周真好。”
既入轮回，便是兄弟，没有个留兄弟独步生死的道理。

黄少天示意卢瀚文等人避开，一伸手搂住喻文州，没正经地笑笑，“阁主，送你避一避？”
喻文州斜睨他，“这热闹，少天不想看？”
“想看呀，可我舍不得你嘛。”
“既然舍不得……”缃衣的美青年清清淡淡地拖长了音调，带出一丝南粤风味甜糯唧哝，“舍不得，还想弄走了我？可见少天讲话，没个真心。”
黄少天妈呀一声，差点给他跪了，脸埋进喻文州肩上乱蹭一气，再不肯作声了。

张新杰遣退了霸图属下，抬起头，“门主。”
韩文清注视场中，并不看他，只伸出一只手，张新杰对着那大而宽厚的掌心，凝眸片刻，将修长手指搭了上去。
拳皇修的是烈焰红拳，连体温仿佛都天生比别人高些，大掌一刹那紧紧合拢，包拢着他的手指像浸入了一团岩浆，烫人而坚定，成河成岩，永世不变。
一如既往，永世不变。

微草，兴欣，百花，虚空，烟雨，皇风……各门各派，当家人约好了似的，无一人离场而去。
这些江湖中把持荣耀最高巅峰的上位者，于万众之前，见证着彼此最真实灿烂的一心疯狂。是生是死，来呀来，一起看。充其量不过，以半生荣光，放满天烟火。
如果是和你们一起，也值了。
荣耀今生，能与诸君相遇，太值了。

“想你啊。”肖时钦泰然自若，“小混蛋，你不怕死吗？”
孙翔瞪着他，大眼睛咕噜噜飞转，不知是气得还是噎得说不出话，半晌才怒吼一声，“我怕你他妈不肯弄死我！”
唐昊眼一闭，得，这是一对大傻逼。
他终于忍不住暴怒，“疯子！你俩都是疯子！”
肖时钦扫了他一眼，无视指尖血流如注，笑得简直妩媚，“若求红尘生灵灭，何妨一问凤凰纹？”他顺手揽过孙翔——看真的人都忍不住想起个哄——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脸，“给钱。”
孙翔又傻了，“……啥？”
洁白手指点点他颈间，“拿来。”
银红丝线拈了乌丝打出条攒心梅花络子，络着枚两钱重笔锭如意小金锞子。肖时钦眉弯一扬，顺手摘了下来，在手里掂了掂，满意点头，“挺好。”
“唐大当家，”他轻声说，“我要替孙公子家的小事情，买你的命了。”

王杰希皱着眉，偏大的那只眼睛看上去倒小了些，淡淡道，“雷霆主君是不想要那只手了么。”
喻文州只是笑，“中草堂主说这个话，我是不肯信的。”
黄少天咕哝，“谁要听他们这情话啊，血淋淋的，痴线，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咯。唔该啊，哪个行行好教他们莫玩了啊喂。”
“少天。”
剑圣闭嘴了。

“腹文曰：信。”
钢爪紧扣着的血色指尖摩挲着黄金圆筒，没人看清他在何处轻轻一划，又是咔嚓一声。
凤凰五文。
五文俱生，凤凰翼展。
——天地无亲。
孙翔忽然把脸扎进他怀里，含糊呼噜着冒出一句，“小事情你是不是好喜欢我？”
啪一声汗珠砸在脚面上，唐昊无力地盯着他们，觉得自己快被那股时时要冲破毛孔的冷热交织怒气给烤熟了。
肖时钦微笑，“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个小王八蛋。”
蠢，笨，暴躁，冲动，没心眼，易轻信，不识时务，不知变通，死认一个理，死缠一个人。
他收紧手腕，把孙翔揽紧了一点，“但我这把骨灰里要多掺一个人的话……”
是你，也不错嘛。

24

“唐大当家，”肖时钦淡淡地问，“你还不去交代一下？”
膺文曰仁。凤凰纹五道咒禁，还剩最后一道关卡，五文俱启，涅槃之势不可逆，到时，可就来不及了。
“肖时钦你……疯了吗！”
“你想看的。”他耸耸肩，流血过多的指尖已作灰白色，“以大对小，以上对下，我足你所愿。”
他这一句来得刻薄，连韩文清眼角都忍不住微露一丝笑纹。
孙翔嘿嘿地笑起来，“你们这些老家伙真坏。”
“再说一遍？”
“小事情，”他抬起脸，泪水把飞扬眉目洗得明亮如星，“我好喜欢你啊。”
他们都看着也都听着，而我终于说出来了。
我喜欢你。
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，做什么事，我都会努力去跟，努力去懂，因为像你这样最聪明最温柔的人，绝不会做最错的事。
而我，又是那么那么地喜欢你。
我想要你，我要你是我的，我一个人的，所有的你，都是我的。就算灰飞烟灭，我也要你每一粒骨灰上，都染着我的痕迹。

“老子才不给你们两个疯子陪绑！”
唐昊大吼，愤怒得像个地精似的跺着脚，“行了！老子认输！王八蛋，你们俩都有病吧！肖时钦，收了你那玩意儿的神通！”
少年汗出如浆，长袍背后已经整整地印出全身轮廓，眼白都给汗水杀得通红，“老子认输！不惹你成了吧！”
肖时钦轻轻笑了下，“确定？你真不想看？”
凤凰涅槃，天火焚香，那奇景，可不是轻易见得到的。
“老子廓死你！”唐昊骂着，已收了势子，用另一只手去解腕上钢爪。黄少天眯起眼，凑到喻文州耳畔轻轻咬了下，低声带笑，“ 细路仔手抖了。”
喻文州也笑了，不置可否，轻轻唤王杰希，“王掌门……”
王杰希摇一摇头，“真作。”还是自袖中取出只绿玉小瓶，“等下叫他家孩子来取，倒是小肖，再别这么作了。”
喻文州轻声答，“怕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能令他这么作的人。”

唐昊解开钢爪，啪地掷在地上，转身就走，同韩文清擦肩时猛然停住，冷冷道，“韩门主。”
韩文清挑了下眉。
“刚才同我争竞的，究竟是雷霆主君肖时钦，还是买命卖命的凤凰纹？”
——天下之盟执掌，你怎么说？他当众自承了身份，可不是作假的吧？
目光所集，尽在拳皇一人。
韩文清冷冷看他一眼，“我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黄少天不依不饶地蹭到王杰希身边，悄声说：“呼啸那小子要气晕了，你要不要给他也弄点药？”
王杰希不耐烦且不露痕迹地退开，“当真晕了，只要掐下人中便可，用什么药，浪费。”
黄少天噗哈一声笑了。

孙翔扶着肖时钦，轻轻自他掌中取下黄金圆筒，托着那血肉模糊手指，嘴一咧，肖时钦立刻喝止，“不许哭。”
哭什么哭，给老子上药，痛死了。
他随意向孙翔身上一靠，微微叹了口气，又感慨了一声，“小狼崽子。”
这回，可真是连本带利，连皮带骨，都给你吞了去。
孙翔顺手搂住他，“我不会耽误你。”
“哦？”
他看着他，重复了一遍，“我不会耽误你。”
你还做你的雷霆当主，我还做我的轮回名将。这天下说小太小，说大也大，总容得下我们既相爱，又拆分得开；既千山万水，又相向而来。
千山万水，荣光百年，经得起相爱的两个人等与待。等我们都被这世间繁华遗忘——总有那么一日，我能恣意地、放肆地、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地占据你全部心怀。
总有那么一天的。
我这么等，总等得到的。
肖时钦看了他半晌，用另一只手轻轻环住他的头，按到自己肩上，笑一笑。
“好。”

周泽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，“没关系。”
又过了会儿，他牵住江波涛的手，非常认真地补充，“会老的。”
赶过来的杜明和吕泊远听到这句话，露出了在听经的牙痛表情。
江波涛笑了，轻声解释，“小周的意思是：没关系，反正他们、我们，早晚都会老的。”
早晚会被这个江湖放弃，也许成为传说，更多时候是被忘却。届时苍天碧海，山河风月，都只是两个人的事，再与旁人无干无涉。
周泽楷开心地点头，“嗯。”

人闲才听桂花落，夜静方知春山空。
雷霆帐中，小小的女孩儿早就擦干了眼泪，打开自己那架肖时钦手制的精巧花梨妆台，补了粉添了胭脂，她扔开胭脂膏子，顺手从一只螺钿镶嵌的暗格里捧出只绸缎小包，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揭开一层白缎，里面裹着的是只一掌长短的小圆筒，纯金铸就，凤尾连环螺旋无数，雕工极其精致。
——凤凰纹？！
如果唐昊在这儿，估计要立刻背过气去。
纤手握住金筒，轻轻松松一拧就开，一翻手倒出来几根极薄银管裹着黛色墨芯，她摸起一根，对镜描了描本已如画的眉。
凤凰纹吗？
也许吧。
她收好那只黄金圆筒，用衣袖掩着小脸，偷偷又笑了。

“那些绝代难逢的兵家大师，都擅长骗人，区别只是有些用理智，有些用疯狂。”
——他们一生都愿意和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作对，以狡谋黠慧，试图颠倒无常。

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，是不是真的有一种叫做凤凰纹的绝代暗器。
但我知道，这个世界上，一定一定有一个肖时钦喜欢的人。
这多么令人开心。
多么，多么令人开心啊。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