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知河 之 春修罗 第二部 月轮拾碧 8
刷点方神，还有大眼和小周。请相信我是爱老韩的❤
8
李迅哭得很假很天真，“二位爷，别价啊。”
你们究竟要怎样才肯收了小的我？
李轩摸摸下巴，看一眼吴羽策，“阿策……”
吴羽策早不耐烦，拂袖退开，“关我屁事。”
李轩摊手，“你完了，迅哥儿，阿策生气了。”
吴羽策都不稀罕瞪他。
他心如明镜，这端倪太显，李轩此番出来，说打说杀，其实不过只为了寻人——自然是奉了大逢山中师匠使令。江湖上陡然冒头这么一位，如此年轻狡猾，又知趣识相有意投身虚空，那闻名从不曾见面的鬼灯萤火想必动了爱才之念。
只不过李迅试探虚空，虚空却也要考考这小鬼的能耐。三五招里吴羽策已试出李迅根底，小子俨然只擅长脚底抹油，轻功着实不错——可惜给困在阵法里逃不得，便不啻缚了手脚。他一柄匕首随身，是个刺客的做派，却未必是刺客的人才。
吴羽策忍不住多看李迅一眼，就这点本事，如何收得住驭得了他手底下各门各派杂兵杂鱼，撑得起那份现今都抢了些虚空风头的江湖邸报？
李迅捂着脸噗噗作怪声，“我跑得快呀。”
他刚要爬起来，李轩足尖在他膝弯一点，扑通又跪下去，“轩哥饶命！”
“古人千金一笑，李小迅，既是一家子，给你这个机会。”
李轩笑得极为坦然，转身袖手轻飘飘滑回巨石上坐好。
“你问我虚空讨千两黄金……买凤凰纹的命，着实少了些，可若是买你的命，你觉得——够是不够？”
“够够够够够足够。”李迅拼命点头，“策爷，策爷啊。”
吴羽策简直给他叫得发毛，眉尖一蹙，“闭嘴。”
李迅咕噜噜一滚，滚过去在他脚边缩成一团，“策爷啊，大人不记小人过，求求您了——笑一个呗。”
八百里烽火只求照见千金一笑，小的我这一条小命可都在您老唇角舌尖上呢。
吴羽策怔一怔，哭笑不得。李迅揪着他衣角打躬作揖，这要是李轩，想必他早起脚踢开八百丈外，奈何这小鬼是初识，又生得圆乎乎糯绒绒一张脸，细看竟也确有几分可爱。固然明知他心机吊诡只怕不下于虚空任何一人，方才又明刀明枪地交过手——可怎就揍不下手呢。
李迅狸猫拜月似的拜了会儿，灵机一动，怀里抽出本小簿子双手托着奉了上去，“策爷赏个脸呗。”
吴羽策下意识伸手想接，李轩一阵风似的飘过来挡在面前，信手一拂，长袖裹住簿册丢还给李迅，轻声笑，“自己翻开。”
我怎知你没在封皮纸页上涂放什么东西？
吴羽策结结实实愣了下，“李轩……”
李轩挽住他手，低低一叹，“心怎就这么实。”
他看着吴羽策不言不语，艳如丝的两片长睫浓浓垂下去，目光倔犟一偏，冷淡看向别处，知道他这会儿必然腹诽——你又怎就这么贼？
李迅一双黑溜溜圆眼骨碌碌在他两个当中打了会儿转，叹气双手高举册子，“可饶了小的吧，当着您二位捣鬼，我还不想认真做了鬼。”
我面前是谁？那可是虚空少主与新任红莲鬼刻呀。
李轩笑道：“少拍马屁。”
袖中抖出薄薄短匕，挑开册子一页，他平静赞了句，“好字。”
吴羽策别着脸不肯看，被李轩拉了拉，也瞟了一眼，皱皱眉，“……这是你写的？”
这亭匀骨肉媚丽毫锋若都出自你手——那两封书柬上的字，怎烂得那般出神入化？
李轩仍在笑，“哪只手？”
李迅叹了口气，肩头一垮，扁扁地坐下来，“轩哥。”
您这眼神，也未免太毒了些……“信，是我拿右手写的。”
李轩点点头，“这册子呢？两只手？”
吴羽策细细瞧了李迅几眼，不掩一丝感慨。他听出李轩意思，固然有点难以置信，但江湖上奇人异事太多，没见过也听过。他倒也不会太过惊诧。
面前这小子，是个双手能写簪花小楷的左撇子。
李轩看得专心致志，“哦唷，这八卦你都晓得？怎没教叶秋一矛捅了你。”
高丽纸小簿子缁绸镶面白铜包角，密密麻麻齐齐整整写满了字，角上注得清清楚楚：嘉世，霸图，微草，蓝雨，百花，烟雨，轮回……
“微草方士谦，年十七，擅医术，通牙拍，工辞令，善权变，至于妆饰饮馔，无不精好。自号回云百枝，性弛于纲纪，脱略不羁，世皆以绝代风流称。闻林氏霜卓亦钦敬之，自林氏退隐，遂辅拂微草新君，姿耿耿以观云，态尽心且无怠。”
李轩抚掌大笑，“‘耿耿’俩字儿用的甚好！”他点一点头，“林霜卓倒是真对他不错，宠着惯着的，嘁。”
“谁？”
“前代微草宗主，林杰。”
“林……杰。”吴羽策低低重复了一遍，这名字于他殊为陌生，跟隔了阴阳也没什么两样。李轩似也不喜欢他多问，拢着他手翻开下一页，轻声念，“王杰希，年十六，执微草宗主位，传为林氏钦点。幼入微草，才不世出，悉闻竟得门中耆宿亲传，然未涉江湖，武道根底终难详知。传此子年方舞勺，微草独门轻功‘拂眉雪’已臻大成，如星凌月，态拟谪仙。”
读到这儿他抬头问李轩，“这就是……”
虚空蹑鬼步，蓝雨剑影叠，嘉世履空阶，微草拂眉雪。
李轩顺手接过册子，淡淡道：“迅哥儿记的不错，微草轻身功夫，确是当世第一。”
他刷刷翻了两页，忽地笑起来，“霸图韩文清，年十九，擅拳法，烈焰红拳冠绝当世，号大漠孤烟，享拳皇之誉。寡言，性简素，然事必躬亲，身先士卒。注：面恶甚，遇之如难趋避，则释银囊献之，或可脱——迅哥儿啊，”
李轩喃喃说，“我看虚空还是甭收你的好。”
你这纯属得瑟不够作死来凑。
李迅捂脸不肯出声。
“周泽楷，年十四，因漂泊入轮回，擅双枪，武至精，言至讷，颜色非凡……此处略去一万言——”
啪一声抡起本子平敲在李迅头上，李轩大笑，“迅哥儿你怎么不去死一死。”
李迅叫屈，“策爷那页我略了两万字！”
吴羽策先一怔，会意过来，抬手就拔剑，“李迅你——”
一股极柔和力道陡然注入腕底，长剑刚出鞘三寸便给悄然压了回去，吴羽策本能一低头，李轩对他笑笑，掌心笼在他手上，不露痕迹拍拍，温柔放了手。
吴羽策有一瞬间微弱怔忡，李轩的手到底有多快……又有多稳？
这问题他不是没思考过，只是——想不出答案。
年满十六，他仍不带剑，虚空万鬼之王，四轮天舞之主——他的剑呢？
李轩似丝毫没搭理他这边厢发呆，径自跟李迅扯着淡，“注……人品不错？”
李迅耸耸肩。
“喂，迅哥儿，怎么看出这小周人品不错？”
“我去轮回峰溜达……”
李轩一声干咳，李迅缩缩头立马改了口，“拜望，拜望。”
吴羽策点头，这意思就是刺探。
“给他遇见……”
译作逮个正着。
“他没打我，还请我吃糕。床头零食匣子里的吃完了，又去厨房摸了两盒子给我。”李迅吧嗒吧嗒嘴，“白糖方糕黄松糕，赤豆绿豆小甜糕，味道蛮好，轮回的厨子真不错。”
吴羽策瞥李轩一记，换来对方若有若无一个笑，他忍不住翻个白眼。
天底下竟还有这么懵懂老实的人，也是奇了。
“这些人你都见得着。”
吴羽策忍不住退开一点，他常记着要跟李轩讲这个事儿，每每到嘴边却又忘了，也不知几时起这人就惯了无声无息摸到他身边，一说话恨不得紧贴着他，一句两句都似轻灵海雾湿凉温润地裹上来，带着那种李轩特有的气息。
药气，鬼气，以及一直以来那股吊诡秘奥的冷。
“你……”好不好别这么悄没声儿地摸上来。
换个人大抵要觉得悚人，奈何吴羽策久病成医，吓久了神经也粗，只觉有点腻得慌。
若是养熟了李轩你这臭毛病，无端成了例，哪天隔得远了，怕不要不惯？
这话他还着实说不出口。
李轩笑吟吟瞧着他，“嗯？”
他毫无所觉似的，如影随形仍贴在吴羽策耳畔，“九州论剑，天下之盟，他们，每一个，都是我们的对手。”
我们，的，对手。
李迅骨碌着眼儿瞧他俩，忽地跳起来，作势想跑，脚没离地，后领已被轻轻勾住。
李轩仍面朝着吴羽策，指尖却扣牢了他衣领，“迅哥儿，哪儿去？”
李迅用力一挣，嚓一声外袍扯出条口子，歪歪斜斜自肩上滑了下来。吴羽策一眼瞥过去，脸色微微变了下，脱口问出来，“谁把你打成这样？”
这满背淋漓旧伤痕，究竟为了甚么，要以这填满成全一个半大孩子的来历？
李迅歪了下头，“哎呀。”
策爷要听故事吗？他说。
要的话，就收了小的吧。
芳菊开林耀，青松冠岩列。怀此贞秀姿，卓为霜下杰。——陶潜《和郭主簿二首》
